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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进上海农村:“养儿防老”观念今天还存在吗?

未知 2021-02-18 13:01

 

年末时分,我们走进了奉贤区四团镇渔墩村。

 

据说这里有着手工打船的手艺,是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,在只有船才能穿过江南地区繁茂水网的年代,手艺就是一切。当然,现在村子里的水道已经不是水乡泽国时候的出行必需,而是美丽乡村的点缀,老人们骑着三轮车出行。

 

绿树、黑瓦、白墙,果园、菜园星罗棋布,村道上竹、木、砖、瓦等物件组成了一幅归园田居的幕布,即使在冬天走进来,你也会觉得这是理想的生活。

 

在巷口遇到一位刚取完快递回来的老奶奶。

 

老人经历过1960年的灾荒,像许多老一辈的人一样,跟老朋友聊天时会讲起,跟子女吃饭时会讲起,讲起挨饿的痛苦、珍惜粮食的意义。

 

2020年末,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,村庄播放戏曲和农田灌溉的大喇叭已经很久没有响过了,因为前几年这里盖起了工厂,人们都不再种田。

 

老人怀念那种听着广播醒来,向窗外望去,灰色的朦胧中有人影已经在田间晃动的日子,充实饱满,体力充沛,有的是用不完的力气。

 

现在她的身体还算硬朗,就是腰不太好、心脏装了支架。老头子以前是电子工,如今更多是在电视机、收音机等各种电器和零件中发挥余热。

 

当然现在也不错,更多独处的时光。适合两个人坐在长板凳上摘菜,适合在夜色渐浓之际听听收音机——适合享受人生最后的平静。

 

只是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……也不知道,孙子刚抱上的娃怎么样了。

 

“现在这样生活真的蛮开心的,没有大病大灾,院子里种点蔬菜……儿子孙子嘛,都很孝顺的,经常给我买米买菜,5元一斤的米呢。孙女给买的好鞋要298元

“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忙,都挺辛苦的,我们也不想去给他们增加负担。他们会嫌我们不卫生,经常在一起是要吵架的……”

 

在这里,村子里所有人都是吃饱穿暖的,都是开开心心的,但每个家庭都是有所缺乏的——老人们的家在村子里,子女的家在城市里,即使血缘连接的亲情并没有淡薄,他们都在面临着同样一个问题:养老。

 

“养老”一词可以追溯到《礼记·王制》:“凡养老,有虞氏以燕礼,夏后氏以飨礼,殷人以食礼,周人而兼用之。”在这里,养老是一种礼制,国家择取年老而贤能的人,按时供给酒食,并加以礼敬。

 

就像平原君门下食客三千,古代的养老之所以上升为了“礼”,是因为年龄的增加意味着各种经验、学识、人脉、关系、道德的增加,老人比年轻人更加懂得如何经营农业、应对自然灾害、解决纠纷等,因此“家有一老,如有一宝”。

 

传统的农耕社会是“经验”的社会,人们生于斯、长于斯,代际传递就像一个庞大树根上不断长出树苗,抽枝、发芽、生叶,不管家族有多少后代,始终都与“根”联系在一起。

 

在缺乏变动的社会中生存全凭的是对土地的熟悉。什么时候应该播种,什么时候应该松土,什么征兆预示着气象灾害,一稼一穑、一耕一犁靠的都是经验的判断。

 

而经验,是靠年岁积累的,老人们在漫长的时间中与土地打交道,子孙后代如果想要在土地上继续生存下来,必须求教于经验丰富的老人。

 

如果按千百年来的农耕节律,农村的老人们辛劳一生,终于到了颐养天年的、受小辈赡养的时候了。

 

正所谓“养儿防老”,当老人已经不能够再拿起锄头和镰刀时,就由子孙来继续在他们的指导下承担繁重的体力劳动。因此可以说,过去的养老模式,是以“生存”为中心的,老人的辛苦耕作养育子女,子女长大后反哺老人,由此绵延生息。

 

但到了现在,老人们的观念看似渐渐与年轻人趋向一致。

 

在我们进行的问卷调查中,有四分之三的老人们认为养老需要靠自己或者政府,其余人认为养老责任在于子女。

 

他们对养老院了解甚少,虽然更希望老两口一起在老家生活,但并不抗拒养老院——他们知道,随着年龄增加,那一天总会到来。

 

“养儿防老,现在也是不现实的嘛,我儿子女儿都在外面工作,他们也要结婚买房,小孩上学、补课、上培训班要花的钱可多了。我希望他们能过好自己的生活,这样我也就安心了。”一位79岁的老人平静地说。

 

与其说,现在老人们的观念与年轻人相比都在趋向独立自主,但更究其原因,是现实之下的无奈选择。

 

今天,土地的生产效益远远低于外出打工,城市对于年轻人的吸引力远远大于村里的一亩三分地。

 

当家中的收入来源主要依赖外出务工所得时,为了整个家庭的生存延续,老人们只得守土归田,让自己的子女远去。

 

在奉贤区,60周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有15.28万人,纯老家庭7万,独居老人1.3万人。作为上海的一个区,它有超过一半的老年人生活在农村。

 

老人们奉行着传统的生活习惯,节俭而含蓄,即使希望子女们能多回来坐坐、多打几个电话,也不会提出要求;子女们寄回来的钱大多存着,不会去买菜、买保健品,100块的检查费也不愿意花,甚至将咳嗽拖成了呼吸道问题。

 

《南史·何子平传》中说,“尊老在东,不办得米,何心独飨白粲”,意思是“我的母亲在东边,不买卖难得到白米,我怎么忍心独自吃白米饭。”这可以说是尊老养老的典范。

 

可是,当养老的主体——老人们,他们全部的心愿是子女生活得好,而子女又想着为老人尽孝,无形间便产生了错位。

 

对于父母来说最理性的选择就是对子女好的选择,现实中尽量不给子女添麻烦和照顾好自己就是对儿女最大的贡献。那么,在养老中,究竟谁才是被照顾的那个?

无论如何,我想,时代变化带来的阵痛,不应由这些老人们来承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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